我平静的望着他,柔声说道:“我当然也没有办法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但是,陛下最好还是准了。”
他说道:“你是在威胁朕,还是——”
“我什么也没有,”我淡淡的说道:“我只是觉得,陛下应该恩准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能做的,都做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陛下,难道真的连我的尸体也要?”
听到这句话,他的呼吸猛地一沉,一下子从我的面前站了起来,我感到他的身形太急,都惊起了一阵风,吹得我额前的白发飘飞了起来。
我慢慢的抬起头来,又望向他。
他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,晦暗的光线下,他的身形紧绷着,微微颤抖,好像被拉到极限的弓弦,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断了。
而整个宜华宫内,也被这样的情绪所笼罩,一时间,连风都吹不进来了。
两个人这样相对着,如同对峙。
我的眼睛瞎了,要比明眼人更容易一些,因为我看不到别人的怒容,也不会为他的震怒而退缩,反倒他是,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急促得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似得,过了很久,才咬着牙,说道:“你说得对,朕,就是连你的尸体也要!”
我叹了口气,低下头去,黯然的说道:“要一具尸体做什么呢?”
“……”
“要我留下做什么呢?”
“……”
“陛下,我能做的,都已经做了,能给的,也都已经给了,这样的形如枯槁,陛下留我何用?”
“……”
“为什么,就不能给我一点安宁,哪怕只是一天?”
“安宁?”他听到这两个字,突然笑了起来,可笑声中,却充满了咸涩的滋味:“你要的安宁,是宁肯离开朕,孤单一个人,也要去缅怀你心里的那个人,你要安宁的守着他——哪怕只是他的一段记忆,是吗?”
“……”
我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说道:“原来,陛下也是明白的。”
“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!”
他突然大笑了起来,踉跄着在这空旷的宜华宫中走了好几步,那身形就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的木偶,一下子,什么都没有了。
他的笑声,震得屋顶都在发抖。
我安静的望着他,听着他狂纵的笑容,过了好一会儿,看见他突然踉跄着又走回到我的面前,伸手指着我:“朕有什么不明白的?!”
我望着他,平静的说道:“陛下其实什么都明白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只是不想去明白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陛下,情生情死,缘起缘灭,说起来是人的事,但其实,一点都不由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陛下若能对我无心,我若能对陛下有情,也许我们两个人,都会好受一点。”
“……”
“只可惜——陛下做不到,我也做不到。”
“……”
“所以,还请陛下成全。”
相比起我的平静,他颤抖得厉害,原本矫健的身形这个时候也像是随时会在风中碎裂一般,他看着我对他低下头,久久不再言语,不知过了多久,他沙哑着嗓音说道:“你要朕成全?”
“……”
“好,朕成全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明天,你到承明殿来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朕,给你一个了断!”
说完,他转过身,走也不回的走了出去。
我低着头,过了许久,才慢慢的抬起头来,只感觉到风中一阵彻骨的寒意,而眼前,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。
明天……承明殿……?
我望着外面渐渐黯然下来的天光,突然觉得,自己的世界里,也又一次陷入了这样的晦暗当中。
刚刚那一瞬间,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。
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,请求他在大赦之日,放我出宫,而他,也答应了。
可是到最后,他在宫门前,将我硬生生的阻拦了下来。
他将我最期盼的梦境,撕碎在了我的眼前。
我第二次向他提出请求,是在吉祥村,我求他放过我和轻寒,让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。
可是,他让我喝下了一杯下了药的酒。
他用轻寒的性命,逼迫我说出了那些无情的话。
那,这一回呢?
他要在承明殿给我一个了断,会是真的了断吗?
还是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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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着这样的疑惑,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。
这一夜,我有些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,也许是睡着了,因为整整一晚,我的眼前闪过了许多人的面孔,尤其是轻寒,我看到他在黑暗中对着我微笑,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,虽然覆着半张冰冷的面具,可是他的笑容,却像是春风一般。
即使在这样的寒夜,也给我一丝渴求不已的温暖。
但是,第二天早上,我又是一直睁开着眼睛,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渐渐的透出了天光。
寒冷的雾气,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。
我自己起身,洗漱完毕,然后从衣架上拿了一件衣裳。
一件石青色,非常朴素的衣裳,但是,因为皮肤还算白,穿上之后并不显得憔悴,反倒让我觉得很舒服。
用一条同色的布巾将花白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挽起来,我知道自己的样子,一定像一个朴素的,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村妇。
其实,很早之前,就希望这样。
收拾完毕之后,我推开门,就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叫我——
“颜小姐。”
是钱嬷嬷和玉公公的声音。
这两位老人家,难得还在,而且身体都还算健康,我微笑着对着他们:“两位是来接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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