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, 太子谢远在翌日晌午也听说了谢迟婉拒了太傅相邀的事。
他不禁蹙眉:“刚封的侯位, 就敢这么拿大?”
身边的宦官自然顺着他的话说:“是啊, 臣也觉得, 这勤敏侯颇不识趣儿, 自问得了皇恩就目中无人了。他也不想想, 您是陛下的独子, 太傅是您的老师。”
太子对这番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,沉吟半晌,又问:“那太傅怎么说?”
“太傅好像……好像没说什么。”那宦官说着一顿, “但也许只是没对外人说什么。您若担心,不妨等太傅再进宫时问上一问。”
太子自己也觉得直接问上一问比较安心,点了点头, 便暂且搁置了这件事。接着问:“陶氏呢?”
眼前的宦官笑容一滞, 听得太子又道:“传她来。”
宦官心里暗暗叫苦,迟疑再三, 还是劝了句:“殿下, 太子妃想跟您议皇长孙生辰宴的事……”
太子顿时锁眉, 烦不胜烦地挥手:“让她自己拿主意就是了。”
那宦官不敢再说, 一缩脖子赶忙告退, 到东宫的后院传陶氏去了。
陶氏是太子年前刚宠幸的一个宫女, 身份太低,得幸后只封了末等的孺子。但这不要紧,因为太子近来都只召幸她一个, 满东宫的人都在巴结她。
但同时, 满东宫的人又都知道,这种日子不会太长。近几年太子幸过多少新人了?没有二十也有十八。
去年这会儿把太子殿下缠到顾不上小皇孙生病的那位沐氏,从孺子晋到奉仪后不久就被抛在了脑后。之后新人辈出,太子再没想起她来,东宫里随便一个得势点的宫人都敢给她脸色看。若不是有太子妃关照,今年过年她怕是连身新衣都要做不起了。
这宦官一边在心下为沐氏摇着头,一边又为太子妃崔氏不值。
太子妃可真是个好人,对宫人宽和,跟妾室也不计较。数算起来,那些个被太子宠幸过的人里,有好几个在得宠时都曾不知天高地厚的跟太子妃叫过板,但等到她们失宠,太子妃可从来没再踩过她们一脚。若不然,但凡太子妃想出口气,那些被太子遗忘了个干净的女人就算一夜暴毙了,报一句病亡,又有谁会过问呢?
当下,东宫之中只要有点善心的宫人,都希望太子妃日后好好的过。不说别的,神佛起码该保佑她无病无灾吧?
但事实上,太子妃近来身子就不太好。
那宦官走进太子妃所住的宜春殿寝殿时,就听到太子妃又在咳嗽。
他在榻前几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欠身:“殿下。”
正靠着枕头阖目小歇的崔氏睁了睁眼:“怎么了?”
“这个……”那宦官琢磨了一下怎么让话听起来舒心些才开口,“太子殿下信重您,说小皇孙生辰的事,由您定夺便可,他不过问了。”
崔氏地呼吸一凝,盖在被中的手紧紧攥住,长甲掐得手心几乎要出血,过了好半晌才松开。
她尽力平和道:“我知道了,退下吧。”
那宦官无声地一揖,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。退至寝殿门口的时候,孩童的哭声乍然传来。
崔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,不过多时,身边的大宫女满面愁容地进了殿:“殿下,小皇孙又闹起来了,还是哭着要爹娘,乳母哄不住,您看……”
不到两岁的孩子,当然想要爹娘。可想请太子来一回比登天还难,太子妃近来又病着,怕过病气给孩子,小皇孙都有七八日没见过爹娘的面了。
太子妃沉默了半晌:“他跟忠王妃亲,劳忠王妃进来一趟吧。”
宫女匆匆一福,应了声诺。崔氏目光空洞的望着墙壁,心里憋闷到想哭,可又早已哭不出来。
崔氏和忠王妃卫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好友,她比卫氏稍大个两岁,也比卫氏早一年多出嫁。她曾经觉得,她嫁给太子、卫氏嫁给忠王,都是极好的婚事,都是门当户对。
现下看看,真是人比人比死人。
是以近一年,她都不太愿意见卫氏,她不知道如何见她。卫氏在忠王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人尽皆知,忠王陆恒对她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、捧在手里怕飞了,去年刚生下的儿子也受尽父母关爱,必定是个能开开心心长大的孩子。
不像她的孩子,虽然还不懂事,就已能感受到父母的不和。任凭她怎么加倍地疼他,他还是过得越来越紧张,生怕这份疼爱会留不住一样。
过了三刻不到,卫氏就进了东宫。崔氏传话说自己病着不便见她,让她不必来见礼了,直接去陪小皇孙便可。可卫氏不顾宫女的阻拦,还是进了她的寝殿,整张脸都气得铁青:“岂有这样当丈夫当父亲的人!”
崔氏低着头,静静看着锦被上精致的花纹,略笑了笑:“这种话,不必说了。”
太子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,甚至不是个好储君,来日也注定不会是个好皇帝,可她又能怎么样呢?她是能让皇帝废了太子,还是能与太子和离?
她现下连死都不敢。
她死了,她儿子怎么办?让他日日看着父亲在东宫里纵情酒色,来日也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么?
“你去陪他吧,我不舒服,想自己静一静。”太子妃道。
忠王妃面色阵青阵白地僵了半晌,带着怒火拂袖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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